聆听经典散文-006末班车的乘客(木心)
末班车的乘客,木心。常年的辛苦使我变得迟钝,处处比人迟一步,顿一分,加起来就使我更辛苦。我常是末班车的乘客。也好,这个大都市从清晨到黄昏,公共车辆都挤满了人排队候车,车来了。队伍乱得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。青壮者生龙活虎,抢在前头,老弱者忍无可忍之际,稍出怨言便遭**。老不死最深入浅出的反唇相讥是:你还活不到我这把年纪呢。我不死而愈来愈浓,成了末班车的。乘客,导演免于此种天理昭彰的混战,末班车乘客自然不多。我家远在终点站,大有贤情,看看别的乘客的脸,或**什么的,借以解闷。
几年来称得上越人多疑,也无什么心得。只记住了两件事,不能说是事,是常人叫做叫做什么印象的那种东西。嗯曾有好几年,这都市食物匮乏的比大战时期还恐慌。主食米、面在定量限制下,人与人之间再仁慈替爱要云。高饼、糖果、高价、菜高价,却还要凭证券才买得到。回想起来。几年的人的脸色确实菜色,而且是盘中无菜,面有菜色,青菜是极难买到的,好在大家差不多。你看我等于我看你,除非是由苍白而干黄,转向轻灰,近成浮肿,算是不寻常了,也都不加慰问劝告。实在想不出营养滋补的法子来,都说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我在梦中也没有饱餐过一顿。某夜,末班车座中有一老人带着小女孩靠窗说着话,没听几句便知是外公和外孙女儿。
那外公掏了一会儿衣袋,一颗彩纸包着的糖出现了。拿糖的手高高举起,小女孩边叫边拍外公的兽臂。把我也逗笑了。这年头一颗糖得来真正不易,值得使孩子在肠胃之前先开心一阵儿。那手臂垂落了,女孩抢糖被另一只手臂用力挡开。女孩乖乖地站着静等。老人细心包开材质,一颗**黄亮的水果糖忽然进入老人的嘴,女孩尖叫了一声,老人很镇定的拧紧干瘪的**,把煲汤的材质放在腿上抚平,再以拇指、食指夹起,在女孩的眼前晃来晃去。女孩像捉蝴蝶似的,好容易到了手。凑近鼻孔,闻了又闻。我把视线转向窗外,路灯的杆子一根一根。闪过去。还有另一个印象更平淡,末班车常会遇上剧院的夜戏散场,冷清的车厢突然人丁兴旺,而且照例是带着细的鱼须……